西湖的白堤

2025-05-29 21:27 来源：网络点击：

西湖的白堤

⻄湖有两条很有名气的堤——苏堤和白堤，两堤一横一竖卧在湖水中。

苏堤由南向北穿越湖水，把湖水劈成两半，⻄边小的那部分是⻄里湖;白堤从东到⻄横亘水面，把苏堤东面的那块儿水域又隔成两半，北边的一半叫北里湖，南边的那一半，就叫 (外)⻄湖。

但凡到过这两条堤的人，大都会感慨着说:白堤和苏堤，真是一样地美啊!而我却不以为然。在我看来，苏堤的美，是一种纯自然的美，——花港挤挤攘攘的⻥、卢家姹紫嫣红的花，岛上奇形怪状的树，湖面来来往往的船......六桥的烟雨、两岸的桃柳、枝头的蜂蝶......热闹得很，也开心得很;然而，白堤却是不一样的。

白堤的⻓度大约是苏堤的三成，自然不如苏堤的花多、草多、树多......似乎要比苏堤空旷一些;但我每次走上白堤，心绪却是十分拥挤的，夹杂着些许伤情、些许惆怅、些许感动......总之，有一种想要掉眼泪的感觉。

不知是巧合，还是刻意为之，白堤的东⻄两端，都开始于一座“爱情桥”。白堤东起断桥。这是一座用条石砌筑的单孔石拱桥，看上去⻬⻬整整、干净利落，据说是唐代之前建造的。桥之所以叫做“断桥”，有颇多说法。

其一是因为白堤东端的孤山。在孤山山麓，有孤山路，这条路和白堤连在一起。路一过这座桥，就给北山路⻬嚓嚓切断，所以就叫“断桥”了。再者，是说“断桥”是段家桥的简称。段家到底在哪里，是哪一家，谁也说不清楚，只知道这座桥在元代的时候，还真的叫过“段家桥”。

还有就是说瑞雪初晴时，⻄湖周遭铺琼砌玉，一片雪海茫茫。此时，登宝石山或葛岭眺望，白堤似一条银链横陈⻄湖。这桥向阳的一面，积雪融化，露出赤褐的颜色，⻓⻓的白链在这里中断，看起来像是桥断了一样。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比较靠谱，并常以桥头亭子里一块御碑作为佐证。这座石头碑上，雕刻着乾隆爷亲笔题写的“断桥残雪”四个字。

最后一种说法，就极具传奇色彩了。

传说在一个雨天，杭州有一家药铺的学徒叫许仙的，和一个叫白素贞的蛇妖在这座桥上相遇，俩人一⻅钟情，借伞定情，同船共渡，后来还结为百年之好。这白素贞本已修炼千年，眼看就要成仙，遇⻅许仙，却是情不能已，心甘情愿和他过上凡夫俗子的生活。

夫妻俩开了个药铺“保安堂”，小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、有滋有味。可白素贞偏偏太过娇宠许仙，既怕他苦着，又怕他累着，甚至还为他去盗管家库银;而许仙又十分糊涂，耳根子又软，只消别人那么一撺掇，他就赶紧着去试探白素贞，一会儿给她喝雄⻩酒，害她现出原形，一会儿又玩失踪，害她水漫金山，荼毒生灵，白素贞真是苦不堪言! 在越剧《白蛇传》中，许仙听信法海谗言，离开了白素贞，躲到金山寺里。白素贞来到断桥边，⻅这桥心如刀绞: “⻄湖山水还依旧......看到断桥桥未断，我寸肠断，一片深情付东流!”

其实，既是两情相悦，她又以生死相许，是人是妖又怎么样呢?那法海的照妖镜，也只能现出妖精的形，能现出妖精的心吗?能照出凡人的心吗?

所以，我看《白蛇传》的时候，十分同情白素贞，反觉得法海老和尚不仅喜欢多管闲事，而且手段卑劣。他把许仙诱骗到吴国镇江的金山寺软禁起来，引诱白素贞前来索夫。白素贞索要不成，一怒之下水漫金山，触犯天条，终被法海镇压在了⻄湖边的雷峰塔下。白素贞在雷峰塔下孤独无助、思夫心切，一天到晚以泪洗面;那许仙弄丢了老婆，又总是忘不了她的好，成日里也是哭哭啼啼、追悔莫及，这真是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!

这出《白蛇传》，论谁看了也知道是个传说，但人们在这个事情上就是喜欢自欺欺人，彷佛在内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事是真的;单看杭州下雪的时候，会有多少人往白堤上拥，就知道人们是多么地喜欢这个故事了。

有一年的冬天，我在⻄湖边办事情，恰逢天上飘起来鹅毛雪。看⻅雪，脑海中立⻢就浮现出“断桥”来。我顺着北山路向断桥方向走，发现路上竟然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。

冬天的⻩昏，天寒地冻，人们都把防寒服的帽子带起来，裹得严严实实。⻄湖岸边的⻛特别大，天空中的鹅毛大雪，被岸边湖水下的探照灯直直地照射着，像一群乳白色的蛾在空中乱⻜乱撞，有很多一头撞到湖岸的石壁或者桥壁上，像⻜蛾扑火一般壮烈。我看着漫天像毛玻璃一样半透明的“⻜蛾”，恍惚间觉得不远处的雷峰塔里果真有个白娘子，这成群结队的白蛾，就是这个白娘子做法变出来的。

事实上，江南少雪，大雪更少，真能看到雪残桥断的机会着实太少;更何况，天空中刚刚开始飘雪，桥怎么可能⻢上断开呢? 我想，人们这个时候到⻄湖来，并不是真想着看“断桥”，不过是来缅怀许仙和白素贞之间那凄美的爱情罢了!

虽说一个是人一个是妖，但人们依然心存希冀，希望他们能够琴瑟和鸣、白头偕老;倘若不能如此，这座象征着他们二人之间美好爱情的桥，在人们的心目中便实实在在地断掉了! 于是，明末有个叫冯梦⻰的，在他的《警世通言》中说:“断桥不断，肝肠断 ;孤山不孤，君心孤;⻓桥不⻓，情谊⻓。”

于是，现代有个叫许嵩的年轻人，某一天来到断桥边，谱写了一首名叫《断桥残雪》的歌曲:“......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，读不懂塞北的荒野......断桥是否下过雪?我望着湖面......断桥是否下过雪?又想起你的脸......”这歌词充满了孤独、忧伤和思恋，果然是桥未断，人心已断;缘已尽，思念未尽。如果从北山路的⻄端上白堤，先走上的是另一座桥——⻄泠桥。这座桥就在孤山脚下，它把白堤与北山路连接起来。

在⻄泠桥的桥头边上，也有一座六⻆攒尖的小亭，亭里有苏小小的坟墓。传说中的苏小小，是一个江南水乡东晋官的后代，父母是钱塘殷实的商人，她是父母的独生女儿，掌上明珠。

这苏小小是一个不爱⻩金只爱书，不爱富翁爱才子的怪女子，不嫁钱塘巨富，成天和一帮文人雅士打成一片。她和一个叫阮郁的年轻人相爱，还为他写下了《同心歌》: “妾乘油壁⻋，郎跨⻘骢⻢，何处结同心，⻄陵松柏下。”但两人终是阴差阳错。据说阮郁被他的父亲骗回家中，一去不复返，苏小小忧郁咯血而死。这位“中国的茶花女”，虽然只活了十九个春秋，但后人吟诗作词时，总是第一时间提起她。作家余秋雨在他的《⻄湖梦》中这样说:“在后人咏⻄湖的诗作中，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苏东坡、岳⻜放在这位姑娘后面: ‘苏小⻔前花满枝，苏公堤上女当垆’;‘苏家弱柳犹含媚，岳墓乔松亦抱忠’......就是年代较早一点的白居易，也把自己写成是苏小小的钦仰者:‘若解多情寻小小，绿杨深处是苏家’; ‘苏家小女旧知名，杨柳⻛前别有情’......”

“生在⻄泠，死在⻄泠，葬在⻄泠，不负一生爱好山水”，这是苏小小生前的愿望;她死后，人们把她安葬在了最具人文气质的⻄泠桥畔。 “慕才亭”，是苏小小曾经资助过的一个叫鲍仁的书生建的。鲍仁当初是一届穷困书生，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。苏小小怜其才，慷慨解囊，赠银百两，助他上京赶考。及至鲍仁高中状元，返回钱塘处，小小早已香消玉殒。鲍仁无奈，抚墓痛哭，出资修了“慕才亭”，并在里面雕刻了十二幅楹联。慕才，慕谁的才呢?自然是墓子里葬着的这个叫苏小小的。连状元都倾慕她的才了，可⻅这貌美如花的小女子确实有才华!

对于苏小小的真实生平，并无详考，有人说她死前是南朝钱塘的第一名伎，也有人说是当时著名的诗伎。现代作家张振华对她作了这样的评价:中国古代第一美女，第一才女，她是历史上最优秀的女孩，江南才女，绝代佳人!至于有人传言的她的身份到底算什么，我认为应该是古代的艺人。很多人觉得白堤两头这两座桥上爱情故事的传奇色彩太浓，叫人真假难辨。但我却认为，传说，本身就是一种深刻思想的载体;古往今来，有不少人通过传说来寄托自己内心深处最向往、最本真的想法，——或许，是一种美好的憧憬;或许，是一个美丽的愿望;或许，是一种情感的寄托;或许，是一种态度的表达......故事未必会有那么详实，但表达的心情却一定是最真实的!

从“断桥”到“⻄泠桥”，只有一公里的路程。一路走来，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形影相随。记得上次在苏堤上时，一路上也有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如影随形。只是这个保俶塔瘦瘦高高的，似乎比雷峰塔雅致了很多，正如众人所云:“雷锋(塔)像老衲，保俶(塔)似少女。”

阳春三月的白堤上，桃花开得很美，柳树嫩得冒出一片片绿烟。苏堤和白堤，都是一株桃花一株柳。苏堤上的桃和柳，是站成一排的，一棵桃树间种一棵柳树;而白堤上的柳和桃排成了两排，里面一排桃树，外面一排柳树。

苏堤上的桃花似锦，很繁闹，苏堤上的柳树如烟，很温馨，正应了北宋著名文学家⻩庭坚这句话:“小桃灼灼柳鬖鬖，春色满江南。” 白堤上的桃花一样繁华，也是双瓣的，但我却总是想起“人面不知何处去，桃花依旧笑春⻛”;柳树也一样依依，但我想到的却是灞陵伤别、折柳相送这样的情境。看到这些缠绵悱恻的柳枝，耳边又回响起许嵩的《断桥残雪》——“若是无缘再⻅，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”。是啊，冬去春来，“白堤柳帘”依旧;然而，去年的少女，那个和歌词中的年轻人一起徜徉在这⻄子湖畔的恋人，此刻却在遥远的塞北。